聖母峰基地營 EBC + Gokyo 記行

文 / 林學聖

數年前結束一段漫長的工作歲月,整理好心情,向著喜馬拉雅的國度 – 尼泊爾出發,目標是聖母峰基地營 (EBC, Everest Base Camp)。

回來後腦海中常常浮現喜馬拉雅群山的巨大身影,那只有冰雪岩的純粹無機性的風景,卻不可思議地安撫我的心靈。那無機性的風景超越人類的生活經驗,是永恆的存在,一種人類所不能理解的美。

閉上眼睛,我彷彿可以看到,在山的巨大身影下,遠方小徑上牧人趕著一群犛牛,喊著輕快的口令,緩步向我走來。

在同一個時間,有不同的世界平行存在著;這不單存在於我們的想像中,只要親自見過體會過,就會了解到,生活還有其他的可能性。

[Day 1 – 10/5] 加德滿都 – 帕克定(Phakding, 2640m)

清晨六點,天空還帶著睡意,加德滿都國內機場的停機坪上,三三兩兩散落著雙引擎螺旋槳小飛機。我們的嚮導走近其中一架飛機,示意我們登機。

我們計畫用15天的時間,從加德滿都飛到魯卡拉(Lukla),開始步行,抵達聖母峰基地營(EBC, 5364m),然後翻越邱拉隘口(Chola Pass, 5368m),拜訪美麗的高丘(Gokyo)湖區,最後回到魯卡拉 (2840m),再飛返加德滿都。

我們愈來愈靠近魯卡拉機場,因為腹地不夠,機場跑道很短並且向上大角度傾斜,降落時靠坡度減速,起飛時靠坡度加速,懸崖山壁都近在眼前,真夠刺激的。

[Day 2 – 10/6] 帕克定 – 南崎巴扎 (Namche Bazar, 3440m)

我們的挑夫個子不高,大概只有10幾歲,背著我們的行李袋爬坡,重量大約20公斤,心裡有點過意不去。不過我們看到好幾個挑夫,把4個大背包綁在一起,扛在肩上,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要被行李吞沒了,那個重量少說也有40公斤吧。還有背著整個大門板的,或是好幾根三米長的木頭柱子的挑夫,也在辛苦地爬坡,而且他們全部只穿拖鞋。

心裡的感覺有點複雜: 如果沒有這些挑夫們,我們不可能享受如此輕鬆愉快的健行,當地的經濟活動也難以維持;但是如此嚴苛的負重,絕對會帶來難以避免的職業傷害。

挑伕們的個子都不高,看起來也不像雪巴族,Rakesh說現在挑夫多半來自經濟較弱勢的雷族 (Rai)。當地的雪巴族因為蓬勃發展的觀光業,佔著地利的優勢,大都變成了山屋或商店的主人,可說是當地的有錢人了。

[Day 3 – 10/7] 南崎巴扎 (休息天)

今天是休息天,只有3小時的高度適應行程,重點就是要親眼看到聖母峰 (Mt. Everest)。

小徑轉過一家旅館,眼前突然出現一整排連綿的高峰。沒錯,那是聖母峰! 雖然好像比照片裡看到的感覺還要遙遠,不過聖母峰總是躲在其它山頭後面的姿態絕對錯不了。和聖母峰比起來,東邊的Ama Dablam(6814m) 可要峻峭多了,如拉長的金字塔般的山形,非常具有致命的吸引力。

總算親眼見到這些山了! 雖然在照片或是影片中看過許多次,當它們明明白白地矗立在你面前時,山彷彿也在呼吸,那種新鮮充滿生命力的感覺,真教人難忘!

[Day 4 – 10/8] 南崎巴扎 – 潘波崎 (Pangboche, 3930m)

挑夫失蹤了,我們抵達Pangboche的山屋之後找不到他。我們除了在山屋等待嚮導把他找回來,也沒其它法子。

下午5點,嚮導終於回來了,後面跟著挑夫。原來他走錯了路,兩人看起來都累壞了,我們趕緊拿些餅乾甚麼的給他們先充充飢。要是沒有Rakesh,我們自己大概沒有力氣去把他找回來的。

天黑了,同伴看到挑夫一個人在山屋外頭顫抖著身子,就問他為什麼不進來取暖? 「我不知道能不能進屋子。」同伴聽了有點生氣,硬把他拉進屋子來。

在尼泊爾trekking的商業生態裡,其實是階級分明的。挑夫的工作最辛苦,但是收入最少,地位也最低。有些山屋會提供挑夫簡單的食物及睡覺的地方,有些則不會,這時挑夫就得自己想辦法找到收容他們的地方。

[Day 8 – 10/12] 羅布崎(Lobuche, 4910m) – 高樂雪(Gorak Shep, 5140m) – 基地營(EBC, 5364m)

今天早上7點半出發,身體狀況還不錯。我們因為擔心吃了丹木斯之類預防高山病的藥會有副作用,所以一路上都沒吃,想賭一把運氣。

這裡地勢太高,山谷已變為草原地帶,襯托出環繞四周的高山更加挺拔峻峭。許多牧人趕著各色犛牛行走其間,又為這幅畫面增添了許多生動的元素。

10點40分,抵達Gorak Shep,用過簡單的午餐後,我們出發前往此行最重要的目標 – EBC!

沿著昆布冰河的右岸一直往上游推進,12點34分,我們終於抵達一塊刻著 「Everest Base Camp, 5364m」的大石頭,已經有不少人在這兒休息了。沒有人歡呼或喧嘩,大家只是找一塊石頭,坐下來,靜靜地看著群山。從大家臉上輕鬆帶著笑意的神情看得出來,每個人都為自己感到高興!

回程的時候開始感覺到高海拔的威力,喘得兇,頭也覺得緊。明天清晨5點半就要出發爬Kala Pathar,登頂回來才用早餐。Kala Pathar是Gorak Shep旁的一座小山,高5550m,是眺望聖母峰及昆布冰河的展望點,通常來EBC的隊伍都會順登Kala Pathar。

[Day 9 – 10/13] 高樂 – 卡拉帕塔(Kala Pathar, 5550m) – 宗拉(Zhongla, 4830m)

太陽還沒出來,雖然是陡上,但身體就是熱不起來,覺得肚子空虛極了,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胸腹腔,四肢末端異常冰冷,非常不好受。7點13分,終於登頂Kala Pathar,正好陽光也剛照上山頂,整個人才慢慢開始回溫。

山頂繫上了藏傳佛教的五彩經幡,也有人放了一尊基督教天使的水泥塑像。果然是眺望聖母峰的好地方,她終於大方地站起來,露出她的裙襬,不再讓Nuptse搶走風采。有人帶了小提琴登頂,我們一面聽著小提琴演奏,一面曬太陽。啊,曬暖了,該下山了。

回到山屋,突然發現我們都沒有食欲,真的是高山反應來了。今天開始往回走,循來時路往南渡河後轉入向西的岔路小徑。下午3點,終於抵達Zhongla,可能是因為高山病的關係,覺得走了好久。

[Day 10 – 10/14] 宗拉 – 邱拉隘口(Chola Pass, 5368m) – 唐納(Tangnak, 4700m)

強迫自己吃了一點早餐,6:18分出發的時候還是很冷,同伴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虛弱,雖然每走40步就要休息一下,不過應該用不著撤退了。

8:50終於爬上一個制高點,回頭一望,如仙境般的景色令人不忍離去。枯黃的溪谷襯托著白色高聳的Arakam Tse更加離塵不染。遠方的Ama Dablam依舊雄霸一方,兩山之間隔著Chola湖,湖水顏色像是摻了牛奶的祖母綠。我們在這裡待了好久,其他的登山客也是一樣,忘我地欣賞大自然無私賜予的美景。

繼續往西向Chola Pass前進,地上已滿是積雪,不用冰爪勉強可以行走。不久遇上一大片雪白無痕的平坦地形,像極了瑞士阿爾卑斯山的冰河地貌,在強烈陽光的映照下,令人目眩神迷。

早上10點鐘,克服一個崩坍的險坡之後,終於登上5368m的Chola Pass,上面早已擠滿了人,有一個女生高興得跟她的嚮導緊緊地擁抱在一起。

往西下朝Gokyo的方向前進,一開始是極陡的碎石坡,步道上都是積雪,沒穿冰爪相當危險,一不小心就會摔落深谷。

[Day 11 – 10/15] 唐納 – 高丘(Gokyo, 4790m) – 來回高丘峰 (Gokyo Ri, 5357m)

今天早上起床發現食慾開始恢復了,點了French Toast來吃,覺得滋味很不錯,又加點了一份。希望高山病快快離去。

今天要投宿在昆布山區第二熱門的健行目標 – Gokyo。Gokyo地區有美麗的湖泊群,像是一串閃閃動人的珍珠。

早上10:15分抵達Gokyo第三湖,比想像中的還要大,還要美!下午可探訪湖群,亦可爬Gokyo Ri (5357m)峰。雲霧漸多,爬山的話展望可能不佳,但是想到如果明天大清早起床攻頂,幾天前爬Kala Pathar的痛苦回憶又湧上心頭。算了,還是去爬Gokyo Ri吧!

下午2點鐘,我們終於登頂5357m的Gokyo Ri,山頂的雲時而開,時而收,翻騰的水氣別有一番意境。有時看得到北方的卓奧友山 (Cho Oyu, 8,201m),巨大的純白峰體,俯瞰著萬年冰河流貫其下。有岩峰從冰河中間露出頭來,好像是白色河流中的黑色孤島。

[Day 12 – 10/16] 高丘 – 馬徹瑪 (Machherma, 4470m)

離開冰河之後,小徑在切削峽谷中蜿蜒而下,山高谷深,非常開闊;山腰河階地上開闢著一畦一畦馬鈴薯田,三三兩兩的犛牛遊蕩其間,兩側是高聳入雲的雪山。我們行走在目不暇給的風景中,根本就忘卻了疲勞,難怪這條通往Gokyo的路線這麼熱門。

行程已近尾聲,大家心情都很輕鬆,晚餐後跟嚮導閒聊,節錄如下:

「尼泊爾的學校制度如何?」

「尼泊爾的學校分成三級,從1到12年級,一般人最多念到12年級就出社會工作了,我念到10年級。公立學校基本上很爛,父母會想辦法把小孩送進私立學校,我女兒也是念私立的。」

「為什麼Lukla沒有公路可通,害大家都要坐飛機來?」

「加德滿都的政客們對建設偏遠地區沒有興趣。」

「你們現在沒有國王了,可以用選票來選擇政府啊!」 (註: 2008年尼泊爾廢除君主政體,建立民主聯邦共和國)

「政客們在選舉的時候都是滿口承諾,選後就不見蹤跡。新政府跟舊政府相比其實沒有兩樣。」

[Day 13 – 10/17] 馬徹瑪 – 南崎巴扎 (Namche Bazar, 3440m)

今天早上仍然行走在開闊的河谷中,地上開始出現長滿像棉絮東西的小灌木,風一吹來,滿天白絮,不禁想起「未若柳絮因風起」的典故。大自然的奧妙就在於不論古今,她都帶給人們同樣的感動。

高度下降到4200米,終於出現了久違的綠色植物,首先看到的是杜鵑花灌叢,然後行走在林間步道中,感覺自己終於又回到了熟悉的大自然。雖然冰河雪山及岩峰的美景令人神迷,不過心理明白眼前的風景終是短暫,自己即將離去,讚歎之餘不免有些惆悵。如今重回綠色森林懷抱,反而有一種回到凡間的輕鬆感。

下午兩點,我們接上了從Namche到Tengpoche的叉路口。9天前我們經過同一個地方,懷著興奮不安的心情,與來往的旅人、挑夫與犛牛們爭道,熱鬧的情景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。如今又回到這裡,聞到了熟悉的犛牛便便的味道,嗯,今天就可以在Namche的旅館裡痛快洗個熱水澡了。

[Day 14 – 10/18] 南崎巴扎 – 魯卡拉 (Lukla, 2840m)

快到中午了,還沒走到今天預定的午餐地點,肚子餓極了,嚮導特別向路邊的小販買了山中的野蘋果請我們吃。這蘋果出奇的小,一個手掌可以裝得下3、4個,外貌也不揚,坑坑疤疤的。一口咬下去,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香味,不特別甜,有點酸,卻有著複雜的味道層次,令人難忘。

挑夫在Lukla和我們告別,他還要再走兩天的路才能回家。我們準備好他應得的小費,交到他手上,順便提醒他要好好讀書。Dhana還是一貫靦腆的笑容,很有禮貌地和我們道別。

[Day 15 – 10/18] 魯卡拉 – 加德滿都

早上吃完早餐就去候機室等飛機。飛機誤點是常有的事,誰也說不準啥時可以起飛,大家都是一大早就去機場報到。等候的時間,看這這些小飛機們降落,轉彎,加油,交會,起飛,真是看不膩呢。

9點15分,我們終於被通知可以登機。坐上飛機,繫好安全帶,馬上就要來一次雲霄飛車式的起飛了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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